如果这是场电影,那么就该淡入。#Live long & prosper.#Bigger on the inside.

三句话和一片寂静

关于谱曲和音乐的部分都是我瞎写的,其实整篇文章都是我瞎写的。

 萨列里溺于其中。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也许是接过乐谱的那个瞬间,也许是乐队奏响第一个音符的那个瞬间,也许是女高音开嗓的那个瞬间,但不论如何,等到他缓过神的时候,早就已经沉到了海底,四周的压力逼得他难以移动;海水涌入鼻喉,他又呼吸不得。他难以置信地大睁眼睛,看到海面上有光,或许是灯塔,或许是捕食者的诱饵,但其实都是莫扎特,萨列里对此是极其清楚地知道的。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被困在海底,海面遥不可及。

海水是一个个音符,从嘴里漫进喉咙。他惊慌失措地捂住脖颈,先是想要咽下哽在喉头的音符,后来又努力想要把它吐出去,但都失败了,他无法阻挡这种窒息的感觉,就好像随着莫扎特一下下挥舞指挥棒,残忍地,却又是甜蜜地,自己胸膛里每一丝可供呼吸的气体都被抽了出去。音乐还再继续,音符被美妙地组合在一起,赐予平凡众人某种只存在于天堂的和谐。萨列里身处地狱啊,却被天堂环绕着。他好像坠入爱河,一瞬间就已经上瘾。

莫扎特就站在萨列里面前,面向乐队,背冲他,扬着手,抬着头,恨不得在每一个高音的时候都踮起脚尖下达指示。萨列里觉得自己接受不了再多一个音符了。整个海洋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,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,他想要呕吐,想要抓挠自己直到有血从皮肤中渗出来,他想要莫扎特的音乐,但他接受不了更多了,他站在崩溃的边缘,退后一步是现实,现实中莫扎特指挥着乐队排练他的歌剧;迈进一步是梦魇,梦魇里有海洋,波涛汹涌,滚滚浪涛都是莫扎特写出的音律,自己则心甘情愿地被吞没其中。

突然音乐就停了,莫扎特的指挥棒悬在空中。他吸入一大口气,就好像真的缺氧了很久一样,然后又缓缓地呼出去,心脏跟着一起一伏,疼得很荒唐,毕竟他没有真的被扔进深海,甚至都没有真的屏住呼吸。他眨眨眼,猛地失去了记忆,想不起刚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。他只记得他来听莫扎特彩排,然后就再没有更详细的印象了。他茫然地看向四周,又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,最后只得抬头正视前方,莫扎特正好回过头,满眼挑衅地瞪着他

他舔舔嘴唇,那种感觉还在。就好像你从海中走出来,擦干了身子,却还能在耳朵里感觉到海水。现在萨列里就能在耳朵里感受到刚刚的海洋。

可是他不能让莫扎特知道他的真实感受,所以萨列里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,让胸膛的起伏不要太大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罗森博格已经将莫扎特视为了一个威胁,而萨列里他,他自己……莫扎特年纪轻轻就如此才华横溢,他一定会是个威胁,他可能会取代自己,他应该警惕,但面对那种音乐,他除了想要更多外再无他念。

他又回到水中,水呛到肺里之后难受的感觉又来了,他往外咳嗽,他捶打胸膛,他甚至摇着头想要把进入体内的海水从耳朵里晃出来,但怎么做都没有用。他周遭都是水,就算是咳出一口水,也只会让更多的水涌进去。就在他折腾来折腾去的时候,之前水面上的亮光朝着自己游了过来。现在他看清了,他承认了,那就是莫扎特,莫扎特是一只头顶悬着亮光的深海鱼,而他被灯光吸引,无能为力,像个傻子一样,就算是知道后面有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,也心甘情愿地将手臂送过去,想要触碰那亮光。

他不能抵抗,但他想要抵抗。他的内心想要更多,他的大脑却只想逃得远远的。他就要被从中扯断,所以他只得说:“好好留在您的位置上,我们之间就安然无事。”

 

是个极其恶意的玩笑,萨列里用指尖使劲捏着莫扎特的婚礼请柬,就好像那是一块被火燎热的铁片。他本想让管家把请柬扔到街外,但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儿,却被他东拖西拖,拖到婚礼这一天。现在,他就只得站在楼底下,隔街抬头看着正举办婚礼的二层破楼。

楼是真的破,他之前对韦伯家略有耳闻,也听说了韦伯家小姐和莫扎特的两三件韵事,但他从未真的想到他们会结婚。他直愣愣地站在楼底下,带着请柬,感觉到一股不真实的飘忽感。

但这真的发生了,他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从二楼传出来的钢琴声。那肯定是莫扎特了,他往过站一步就能看到一个人在弹钢琴,从映在窗户上的剪影来看,坐在凳子上的肯定是一个成年的莫扎特,但萨列里却看到年幼的他带着白色卷发,眼前蒙了一块黑布,长开手指按下键盘,周围都是小姐少爷,围观的大家在莫扎特弹完一曲齐声鼓掌,如同读剧本一样地说出赞扬的话语。萨列里想那时候的琴声怕是和现在一样绝妙吧,甚至还有可能比现在更绝妙,因为那时候的莫扎特是神童啊。萨列里感觉到嘴里一阵苦涩,不似那种被强塞下一口带着臭味的热带水果,心理恶心之余还能琢磨出来一星半点的甜味,聊以回味。如果非要说的话,当萨列里藏身在包间,对,他藏在第二层,甚至想要躲在隔间装饰用的帘子后面听莫扎尔的格局。当他强迫自己听到女高音一个音阶一个音阶地唱下去时,嘴里确实有那种感觉。但现在,站在莫扎特的婚礼外,他就像是原本吃得好好的,但突然下一口就把一勺坏掉的海鲜送进了嘴里,他还不假思索地咀嚼并咽了下去,导致整个口腔,尤其是舌根下,满是腐烂的酸臭,恶心的味道哽在喉头。他死死地闭紧了嘴。

琴声连贯成一串,又是《后宫诱逃》。突然调子就变了,原本是平缓的一段旋律转而急促。这是未曾写进乐谱中的一段,里面夹着三两个半音,配合上另一手的一阵和旋,组合出一个令人意外得美好,有些赶,有些急,但就好像是主人公要赶着到教堂去结婚。

结婚。

萨列里嘴里恶心的味道更重了,他生硬地咽下一口唾液,又干又涩。

莫扎特正在结婚,还给他送过了请柬。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,他是他的前辈,更是他的上级,不送请柬才是不合礼仪,但萨列里却想不懂到底是他还是韦伯小姐竟然如此无情,借此嬉笑自己。

他嘴唇也是干的,舔了舔,尝到了一股带着苦的咸味。唾液流到干裂的口子里,引起一阵刺痛的感觉,小针扎过一样,他含住自己的下唇,用上牙不停地磨自己的唇边,然后使劲嘬了一下,嘴里蔓延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。嗓子眼里还是有之前的苦味,现在口腔里又都是血腥味,两个味道混在一起,难受极了。萨列里皱着眉头,却自虐一般地自己琢磨嘴里的滋味,以至于没注意到琴声中突然加入了几声不和谐的低音,一阵女人们尖锐的笑声紧接其后,然后琴声就停了,萨列里这时才回过神来,正赶上屋里传出一阵起哄的嘘声,萨列里还来不及再有什么动作,楼门就被撞开了。

莫扎特拉着新婚妻子跑了出来,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衣,随着跑,风把他的衣襟和袖子都吹了起来,形成了一个个鼓起的圆泡。他尖声尖气地笑着,先是沿街跑向一边,而萨列里站在街的另一边,他看到韦伯小姐,现在已经姓莫扎特了,被拽得踉踉跄跄,然后莫扎特突然就停住了,萨列里等着莫扎特,莫扎特震惊地看向萨列里。莫扎特的笑声中断了几秒,然后又爆发出一阵更加疯狂的。

萨列里皱着眉头,背过手将邀请函藏到了身后。

莫扎特扔下妻子,蹦跳着跑到了萨列里跟前,他问萨列里怎么来了,要不要上去。说完这句话,回头看了一眼妻子,人家朝着他摇摇头,莫扎特再次大笑一声,萨列里感觉羞耻,不是因为莫扎特被风吹起的衬衣,而是因为自己,就好像自己一个原本藏得好好的秘密被突然揭露在了众人面前。

“我恰好路过。”他装作平静地说。

 

罗森博格正朝着萨列里以及众宾客尖声细气地嚷嚷些什么,但萨列里只听到一串高音,吵得他头疼。他向下伸手,扒拉过藏在脚边的一瓶红酒,拿起来才发现瓶子早就空了,他不满地将瓶子扔到了一旁,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打断了罗森博格的话。罗森博格斜着眼睛瞪视萨列里,萨列里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。罗森博格话音因而停下,这时萨列里才发现自己在耳鸣。

萨列里听到一个连续不断的高音,它其实是掉在一个音高上的,但萨列里喝得晕头转向,走都走不稳,迈出一步便晃上三晃。他站在原地,周遭就在以他为中心旋转,像是一艘被扔进旋涡中的小破船,跟着海浪上下左右地来回晃动。他的耳鸣也跟着晃,有节律地先高半度,再低半度,它带着颤音,忽大忽小,搅得萨列里一阵恶心。

他觉得自己就要吐了,仅剩不多的理智和尊严告诉他要避开罗森博格一群人。就像是一只神志不清的,偏离了轨道的鱼,他身单影只地从人群中拐了出去,却一下就被暗流冲撞地东倒西歪。但萨列里还是勉强走出了会客厅。他扶着墙,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。

耳鸣越来越严重。一把匕首从萨列里的耳朵钻进他的脑子,然后毫不留情地径直插进脑髓当中。他猝然停在原地,用手捂住耳朵,但声音是由内产生的。耳鸣根本不管外面有没有一层遮拦,它依旧在萨列里的脑子里肆意地横冲直撞。

耳鸣本身是没有变化的,但萨列里却听到音调越来越高,音量越来越大。他的膝盖颤抖,腿发软。萨列里再也撑不住自己,他的身子往下沉,直接歪歪扭扭地坐在了地上。

就在这个时候 ,他看见了莫扎特。那绝对是莫扎特,穿着一条磨薄了的裤子,和那件会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衣,还有那个夸张的假发。除了莫扎特,没人会再戴那种高耸得仿佛灯塔的假发了。但他来罗森博格的沙龙干什么?难道还有人会放他进来?

也说不定,也许罗森博格想要借此嘲讽莫扎特,给他寄去了请柬,就好像是他给自己寄来婚礼请柬那样,而莫扎特也就厚皮厚脸地来了,就像是自己也去了他的婚礼一般。如果他现在拉住他,他会不会也说他是路过。路过?就他?路过到别人家里?路过到别人婚礼上?

萨列里突然就笑了,他放声大笑,笑声混在耳鸣之中异常刺耳,笑声逐渐取代了耳鸣,,癫狂的声音充斥走廊,多半也传回到了会客厅,但萨列里不在乎,因为他看到莫扎特停下了脚步,转身朝着自己走了过来。

那其实真不是莫扎特,只是一个混进聚会的无名之辈。他与莫扎特毫无相似之处,只不过是碰巧特地戴了那顶神经病一般的假发,就这么搞乱了萨列里本来就不清醒的脑子。他戴那顶假发是因为听闻贵族人士进来欣赏这类玩意,殊不知其实他们赏识的是莫扎特。他们赏识莫扎特,却不能赏脸给他,因为莫扎特不是好东西,罗森博格也说不要让莫扎特进沙龙。既然这么说了,那就少发一两张请柬罢了,毕竟他们都还想要更高的官衔。

这无名之辈被萨列里的笑声吓了一跳,转过身却看到一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。他连忙走过去,却不料就这么被那人一把拽住了袖口不撒手。

耳鸣又开始了,那把匕首重新出现在萨列里的脑子里,带着酒气,四处乱捣一气,搅得萨列里想要趴在地上,用头撞地。他还在用手捂着耳朵,但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,绝望地,他改作用手一下下敲打自己的耳朵和头侧。

到底是什么时候拉住了莫扎特的袖口,萨列里自己也说不上来,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疯了,竟然在耳鸣之中听到了《魔笛》。

“莫扎特,我赏识你!我赏识你!”这话,萨列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喊出来的。

 

过于安静。

萨列里也什么都不说。

周遭一片寂静。

海面风平浪静,好像无事发生。

萨列里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亩墓地。

连个碑都没有。


隔了很久才写完,还是发出来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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